旧文回顾 | 控制饮食可以缓解甚至逆转糖尿病

2017年12月5日，柳叶刀杂志报道的一项研究展示，通过饮食控制体重可以控制甚至逆转糖尿病[1]，一下子在医学界里炸开了锅。

人们通常认为认为，高血压、高血脂、高血糖是不可逆转的，需终生吃药。柳叶刀这篇文章的重要意义在于，它戳破了医学这个长期的教条：不可治愈的糖尿病可以通过非药物方法得到控制甚至逆转——这是一个里程碑式的事件。
 
其实，早在一个月前，美国心脏病学杂志发表的一项随机对照试验就显示，从降压效果上看，低盐和健康的饮食习惯与降压药物同样有效[2]，与柳叶刀这篇文章同工异曲。
 
健康饮食，诸如多食蔬菜水果、低脂、低盐等，加上体力活动、戒烟和良好睡眠习惯，应该是世界上最好的药物。

早在1998年，英国医学杂志的一篇随机对照试验的系统综述就证明，一般的健康饮食干预可以降低血脂[3]。而饮食和锻炼相结合的复合效果更大。2005年，营养学杂志发表的一篇随机对照试验的系统综述显示，在中度冠心病风险的人群中，改善饮食和加强锻炼可以把血液总胆固醇降低10%或更多[4]。
 
更重要的是，2011年一项总结了21个随机对照试验的系统综述显示，在冠心病病人中，综合饮食、生活方式和锻炼干预，可把非致死性心脏事件风险降低32%，把致死性心血管病风险降低37%，把总死亡风险降低25%[5]。这恐怕是世界上最有效的预防冠心病再发的“药丸”了。相比之下，在稳定性冠心病病人中，高科技的介入手术能否降低冠心病再发和死亡的风险，却是个未知数，而且答案很可能是否定的[6,7]。
 
与药物研究不同，这样的研究属于“爹不疼娘不爱”的研究。对于政府，它们没有高科技的吸引力；对于企业，它们的结果不能带来利润。因此，开展这类研究以及推广它们结果都十分困难，经费十分紧张，导致这类研究十分少见。但由于没有利益冲突，这类研究的可信度一般会更高。
 
然而，这些研究并没有引起人们足够的认识和重视，人们已经养成了相信药物和喜欢吃药的习惯了。一个世纪以前，西方医学能做的很有限，所有秘籍可能不过九个字：头要凉，脚要暖，便要通。现代科学大大提高了诊断和治疗的水平，但也使人类成了酷爱药物的动物。
 
诺贝尔奖得主、美国化学家莱纳斯·鲍林曾宣称：他找到了应对人类三大最常见疾病的化学治疗方法。维生素C可以预防和治疗感冒，维生素A可以预防癌症和心血管病。虽然几十年后大型人群随机对照试验证明它们都是无效的，但全世界都已经开始响应，无数人加入了浩浩荡荡的为健康长寿而服药的队伍。
 
一个世纪以前，美国医学大家威廉姆·奥斯勒爵士就不无嘲讽地说过：吃药的愿望可能是人类区别于动物的最大特征。
 
这个区别从来没有像今天这么显著。

2012年，大英博物馆做了一个名为“生与死”的医学展览，展示了一个英国人从摇篮到坟墓平均吞进的1万4千颗药片。有人观后如此写道：“这些药片的视觉冲击使我在想，今天人类已对预防疾病变得多么的沉迷。这个展览也使我反思，是否和往日的文化和文明一样，今天人类对药物的沉迷也是毫无意义的，甚至是有害的。”
 
因此，一直以来人们对生活方式干预不以为然，觉得它们没有那么光鲜，没有那么高深，没有那么高科技，没有那么高大上。结果是，在控制三高的问题上，人们多会选择吃药，而不会下决心改善生活方式。事实上，人类的主要疾病多是身体和精神不能适应劳作环境和生活方式变化的结果。
 
也许，近些年医学走得太过了。最近，过度诊断和过度治疗开始引起了医学界内外的关注，人们也开始对疾病的定义和诊断标准发出质疑。人们开始认识到, 疾病不是绝对的，药物不是万能的。在这样的背景之下，柳叶刀这篇文章才有可能一下子砸到人的心上，受到社会广泛关注。

其实，对于轻度高血压、高血脂和糖尿病的控制，一直以来就存在药物治疗和人群生活方式干预的争论。但是，人类能让飞机上天，能把人送上月球，能在千里之外无线通话，能看到人体内部的肿瘤，也必然能制造出神奇的药丸。医学高深的理论、精密的仪器、机理复杂的药物、庞大的医院、权威杂志的强力暗示，使人们很难不相信高科技的药物有强大的功效，神奇的药丸一定比平淡无奇的生活方式干预更加有效。

 
其实，高血压、高血脂、高血糖主要就是由不良饮食和生活习惯引起的，通过改善饮食和生活方式，可以降低血压、血脂和血糖，顺理成章，道理不言自明，不需要复杂、高深的理论来论证。至少对于轻、中度“三高”患者，值得大力倡导！即使对于需要药物控制的重度“三高”患者，健康的饮食和生活方式也会使整个干预更加有效。

不过，值得注意的是：对饮食和生活方式的干预也不可过度，它不能解决所有问题，也可能会做的不恰当，更不可能全面取代药物。在很多情况下药物是有用的，有时甚至是救命的。

 
另外，类似“魔鬼”式的节食减肥，很多人做不到，也没有必要，甚至可能有害。但是，这不能否定控制饮食和改善生活方式在控制糖尿病、高血压和高血脂中的作用。在这些方面，多一点努力，就有多一点收获。
 
改变饮食和生活方式固然很困难，但是能坚持吃半辈子药又谈何容易！

参考文献
1. Michael EJL, Wilma SL, Alison CB, et al. Primary care-led weight management for remission of type 2diabetes (DiRECT): an open-label,cluster-randomised trial. Lancet，Published: 05 December 2017.
2. Stephen PJ, Edgar RM, Connie MW, et al. Effects of Sodium Reduction and the DASH Diet in Relation to Baseline Blood Pressure. Journal of the American College of Cardiology2017; 70(23): 2841-48.
3. Tang JL, Armitage JM, Lancaster T, et al. Systematic review of dietary intervention trials to lower blood total cholesterol in free-living subjects. BMJ 1998; 316:1213-29.
4. Varady KA, Jones PJ. Combination diet and exercise interventions for the treatment of dyslipidemia: an effective preliminary strategy to lower cholesterol levels? Journal of Nutrition. 2005; 135: 1829-35.
5. Judith AC, Susan MS, Nigel H, et al. Systematic Review of the Effect of Diet and Exercise Lifestyle Interventions in the Secondary Prevention of Coronary Heart Disease. Cardiology Research and Practice. 2011, doi:10.4061/2011/232351
6. Al-Lamee R, Thompson D, Dehbi HM, et al. Percutaneous coronary intervention in stable angina (ORBITA): a double-blind, randomised controlled trial. Lancet. 2017 Nov 2.pii: S0140-6736(17)32714-9.
7. 杨祖耀，冯琦. 第22章：冠心病常见治疗措施的效果. 见 唐金陵，Paul Glasziou主编. 《循证医学基础》（第二版）. 北京大学出版社，2016. p：258-265.

作者：唐金陵 （香港中文大学医学院）